『彥』陽高照

在電影「喜劇之王」裡，周星馳對著大海吶喊「努力啊！奮鬥啊！」他的電影也是人生縮影，雖然演藝生涯一路挫折不斷，但他始終堅信「要很努力、很努力，才會有一點點成功。」

香港中環下亞釐畢道和雲咸街交界的「藝穗會」，一百年前，這裡是香港最古老的牛奶公司，現在是劇院、畫廊、彩排室。三層磚紅英式建築，樓頂天台背後矗地拔起的，是中環超高摩天大樓，斑駁的空間，濃濃的歷史感，這裡，是周星馳的最愛之一。

「再來一次！」為了讓《商業周刊》的拍照畫面完美，周星馳在這裡已跑了第二十回，攝影師怕他跑太累，建議定格拍，他說，「這樣會不會太假？」說時，已再跑一次。

不斷修正、不斷重跑，他始終相信，「要有很多、很多努力，才會有一點點的成功。」

由小人物成為電影CEO，成為華人最成功的喜劇代表，甚至自導自演拍出全球票房破億的「功夫」，背後支撐他的信念究竟是什麼？

下過雨的香港午後，周星馳接受《商業周刊》的訪問，道出面對演戲、人生挫折時，他如何保有心中「不熄滅的那團火」？他如何用太極看人生悲喜？並首次透露他的愛情觀。以下是周氏「小強精神」的訪談紀要。

商業周刊問（以下簡稱問）：你什麼時候想要去當演員？

成功並不容易—你要做很多很多努力，當回報不成正比，就再加一點努力

周星馳答（以下簡稱答）：就是在我找了半年也找不到工作的時候，想到我是不是應該去當演員，這種一事無成的人除了當演員還能當什麼（開玩笑樣子）哈哈哈哈……。

這也是我自然會想到的事，我的學業沒有什麼成績，也沒有什麼專長，然後，就只是愛做夢，我常常想一些所謂無聊故事，是不是能在藝術創作方面發展，很自然想到當演員，只是那時候還不確定我的方向。

問：現在回頭看應該是個正確的方向？

答：演戲是在創作這方面，我的擅長就是做夢的人，就是想無聊的事情，因為電影就是夢工廠。再加上我比別人努力十倍，所以我成功了。我善於做夢，還比別人更努力，那你看有沒有可能不成功？一開始你要找到屬於自己的範疇，然後在這個方向去做，我相信透過努力一定會成功，你總有些東西特別好。相對來說，我也有些東西不行，例如說打高爾夫球囉，我完全不行。

問：聽說一開始你不知道為何別人覺得你好笑？

答：對啊，我講話對方就笑，我說為什麼你笑啊？他說因為我（在）笑你。但是我沒有在搞笑，可能我之前講話有一種節奏，是不一樣的節奏，我現在正常多了，我很早之前講話很慢，一下又很快，用詞會用不一樣的字眼去說話，有人會覺得好笑。

問：聽說在「喜劇之王」這部戲裡，你一種情緒表演八種表情，為何要八個？

答：我個人體會是這樣，非得要這樣子才行，要非常嚴格，才能做出一點點成功的事情，這是我個人的體會，做很多努力才有那一點點成功。

問：何時對「要有很多很多努力，才會有一點點的成功」這件事情，有很深的體會？

答：嗯……（思考很久），這是我一直工作給我的經驗，就是你要做很多，有時候可能一點，有時候可能一點都沒有（乾笑兩聲）。

    我做兒童節目做了四年時間，我覺得我做兒童節目，做得非常好啊，簡直是完美（大笑），因為我覺得小朋友很喜歡看，大朋友也喜歡看。我自己覺得很好，非常棒，肯定要加人工（薪水），很多人會注意我啊，怎麼樣啊……，最後是沒有，完、全、沒、有（笑，加重語氣）。第一就是沒有加人工，完全沒有加人工，也沒有人注意到我。

    我就得到這個概念，我已經很努力啦！但是成果不會有，可能不會成正比例，不一定有這個回報，非得繼續再加一點。

問：發生在你身上還有類似的努力與收穫不一定成正比的故事嗎？

答：我當時也做一些所謂跑龍套。我試過為了一些很小的表情，跟導演去討論，要求他讓我再做一次。其實我現在想起來根本沒什麼分別的，就是自己的一個要求，就跟導演要求。

問：最後他同意了嗎？

答：（吸了一口氣）最後……，他沒有同意（語氣變小聲），哈哈哈哈哈……。

幸運不會是永遠—這世界競爭很激烈，你要真的不斷做出一些成績

問：那時候不會有人笑你傻嗎？

答：我都沒有跟別人說，我是想說，這是一個非常要求的態度，你要成功就是這樣。

問：所以你認為我們都是平凡人，所以要更努力？

答：對對對（點頭），因為有時候你不一定很幸運。這世界很多人，競爭很激烈，你說你很努力，也有很多人很努力，有時候有些人不知道為什麼很幸運的做成一件事，但是這個幸運不是永遠的，只是一個幸運。你要真的不斷做出一些成績，就需要一個非常嚴格的精神。

問：如果要大成功……？

答：（搶著接話）就要很努力、很努力（加重語氣）。

問：這跟你的出身背景有沒有關係？

答：我從小的環境對我當然有很大的關係，你生下來環境就告訴你，你想要的東西就是要付出才能拿到，它不會掉下來給你。你在一個比較困難的環境中長大，你就很想好一點，那麼就期望可以成功，我期望可以各方面變好，成功原來是不容易的喔！你就要很努力、很努力，才能做到一、點、點成功（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點點的樣子），就是有這種想法。

問：那如果努力不成功呢？

答：假如不成功再努力一點囉！

問：不成功也沒關係？

答：不成功也沒關係？（做出不以為然的表情）因為總會成功，找到正確的方向，然後你努力不懈的去做，我的經驗是這樣。

問：所以你很樂觀喔？

答：我覺得你要有樂觀的理念在心裡面！所有的東西都這樣，你失敗了還是這樣子，不然要怎樣？就好像你非常認真的去舉行一個比賽，跟朋友去打球，你很認真去贏啊，盡了你所有的能力，假如你輸了，太陽還是從東方昇起來（笑）。

    我的偶像，就是李小龍先生，我會看他傳記啊，練練功夫，透過李小龍先生（我）知道他之前也通過一些艱苦的過程，然後成功，（人生）就是這樣子的。

問：有些人覺得自己不行、撐不過去？

答：不行，就拜拜囉，你就失敗了！

問：我們看到一段故事，講你年輕時候想練功，雖然窮，你母親很疼小孩，你要沙包她也買給你？

答：（大笑）她只買了一個沙包而已（手比著一），其他的完全沒買，當然這個也非常重要，一個沙包我每天都可以練。當時我跟我姊姊、妹妹住在一起，家裡很小，所以他們在家裡都要這樣子（做壓低身體躲沙包狀），因為有一個整天對著沙袋不停揍的人。

    我的婆婆（外婆），現在已經不在了，她每一天都幹活，照顧我們，做生意賣剪刀，外婆真的很好喔（加重語氣）！有時候我媽媽在外面工作，她就在房子裡面煮菜啊，我只做一件事，就是不斷打沙袋，她老是走來走去（打掃），（看著我）一邊說：「唉啊！每天都是拼拼碰碰。」但她還是很開心，覺得我的功夫滿不錯的（笑）。

心態正確很重要—生活就是悲與喜兩位一體，苦？樂？完全看你用什麼角度看

問：所以環境差也沒關係，大家開心就好？

答：（那時）滿開心的。所以我覺得一個人有一個正確的心態，是很重要、很重要的（加強語氣）。

問：你很偏重小人物描寫，喜歡這個題材跟你的背景也有關係？

答：我個人喜愛就是小人物，我最熟這方面，我就是這種所謂的小人物。

問：你的電影裡有很多喜劇、悲劇交錯的情形，你曾經體會過這些情緒嗎？

答：嗯……，生活就是這樣喜和悲都有，就好像太極拳的陰陽，陰陽互補的，兩位一體。喜跟悲也是一樣，通常你看到喜劇應該有悲劇的元素，悲劇裡有喜劇。我不把自己拍的電影看成喜劇，我拍出來的東西就是有些很好笑的東西，也有一些慘慘的東西，就是兩位一體。

問：人生有喜有悲，戲劇的張力會好一點？

答：（笑著點頭同意）對～了。通過不開心達到最開心，還是通過開心達到最不開心（用手比著喜和悲兩段光譜），這就是互動的，不能不停搞笑，這個不行的，要反過來做一做。

問：《時代》雜誌曾把你形容為亞洲的卓別林，你怎麼看卓別林作品裡的人生？

答：卓別林在很艱難的環境，他還在搞笑去做，這種笑中有淚的感覺，他在那麼多年前已經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。我看過他的「淘金記」，戲裡的人很窮、沒有東西吃，他要把鞋子煮來吃，就拿著刀叉（右手拿刀、左手拿叉，假裝要切東西），把它當成非常美味的一道菜，就享受。有時候一些……，嗯……，所謂很慘的東西，你用比較相反的手法去表達，效果會更好，會更難忘，我喜歡這樣子。

問：你自己也相信人生是這樣子嗎？

答：當然，因為很多時候，什麼叫苦？什麼叫樂？完全是你自己（用）什麼角度看事情。什麼叫苦你告訴我（詢問記者），是不是住在很小的房子叫苦？這樣子嗎（挑眉質疑）？

問：你不覺得苦？

答：當然不覺得（提高音量、加強語氣），假如你住的很開心一點都不苦。

就是打不死—很多想法要開放一點，失敗時要有耐心，要可以熬過去

問：當年你拍「齊天大聖東／西遊記」，花了很多心血編導和投資，但是票房不如預期，不會覺得那麼努力幹嘛？

答：西遊記這個題材非常有市場，你可以想像原版的西遊記那麼精彩的東西，一定要很多資源去做電腦特效，現在就可以，但是那時候沒辦法。

    我做得到的，就是變成一個愛情故事。我自己非常喜愛其中的愛情橋段，愛情就是那種不能預測的狀態啊！就是你最不喜歡的人，其實也可以是你最愛的人，這種東西，哇！我覺得太完美了（大笑），但是最後（觀眾）就是罵啦！

問：不會覺得很苦嗎？做這麼多居然沒人瞭解？

答：很多想法都要用一個輕鬆一點、開放一點的想法，所謂的苦不是真的苦，通常我們認為的苦，有什麼苦？重要的就是，假如你心裡的那團火還在，沒有苦的，因為你總會達到你心目中的理想。

問：「小強」（蟑螂）因為你的戲而出了名，小強精神也被詮釋成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就是打不死，你怎麼看？

答：我剛剛不是跟你說過，在困境當中必須具備忍耐的素質，才能成功。不能沒有耐性，吶！這樣你就不能成功。在失敗時要有耐心，還有可以熬過去，這種素質是一個基本、一定要具備的，不然就不可能成功。當然都是會比較辛苦囉！

問：所以你希望大家看你的電影得到什麼？還是說看了笑完就好了？

答：（搶著回答）當然不能說笑完就好了。其實笑完就好也滿不錯的，但我覺得譬如說你看完後，比看之前更開心，覺得比看之前世界更有希望了，這是非常好的事。

問：就是心中那團火，可以燒得更旺？

答：確實是，我希望也可以把這種感覺給人家，看完一些電影之前是這樣子的（做肩膀垂下、彎腰駝背狀），看完之後就這樣走路（雙臂前後晃動，學「英雄本色」裡的小馬哥走路），就覺得我要把我的工作做得更好，這樣子，然後我要「哼！」這樣子（舉起雙臂，雙手握拳用力加油）。